12月的第一个周末,广州芳村茶叶市场的茶商彻夜无眠。他们从广州昌世茶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昌世茶”)购入的价值几十万元乃至上百万元的茶叶在一天内价格“跳楼”,投资血本无归。
投资者自述:一步步走进金融茶的“故事”营销
日前,读特记者来到广州芳村茶叶市场。昌世茶门口已经拉起长长的警戒线;透过玻璃可以清晰地看到,店内布置整齐,宁静得与芳村的波澜起伏格格不入。
门店内外现状。读特融媒体记者 葛墨含 摄
此次芳村金融茶的投资者之一罗女士联系读特记者,讲述她是如何一步一步掉入昌世茶的“故事”营销中。
罗女士是一名传统茶商,已经在芳村市场工作五年,主要负责买卖大牌经典茶叶。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炒过新型品牌的茶。今年从9月份开始,昌世茶在很短时间内就推出5款茶品,分别为“昌世天下”“昌世茗雅”“昌世通济”“昌世亨泰”和“昌世雄峰”。
“昌世雄峰”产品图。读特融媒体记者 葛墨含摄
“金融茶”的玩法通常为茶商以一定价格购入一定数量的茶叶,品牌方会承诺多久时间,以一个什么样的保底价格进行回收。为了让茶商相信这是一个赚钱的机会,厂家会通过微信群发布茶叶价格上涨等各种行情信息,营造出一个利润可观的假象。
昌世茶曾经在二手市场价格攀升。图源来自网络
但昌世茶的玩法有别于一般的“金融茶”。昌世茶先推出四款茶叶产品,以“没有书面约定”的回收价格吸引茶商入局,并定期进行回收。据悉,行情最好的时候,每提从3万元左右飞涨到最高7万余元。
昌世茶通过各类营销手段短短时间在圈内火了起来。与此同时,罗女士的朋友圈也被昌世茶的广告营销所占领。在每一款新品发售前,昌世茶在新品发布前,会在网络上请来知名人士推荐宣传,其中包括拳王邹市明和妻子冉莹颖、郭富城的妻子方媛以及郎朗的妻子吉娜·爱丽丝。当时被营销信息包围的罗女士对这些名人明星站台的营销无法明辨真伪,在看到这么多“大牌明星”都纷纷出来为他们“叫好”之后,开始对昌世茶品牌建立信心,“我当时认为他们的茶是有一定收藏价值的,买了就会涨价。”
朋友圈流传的明星带货截图和代言图片。受访者供图
周围朋友推荐、朋友圈刷屏、广告宣传密集……罗女士就这样被拉进昌世茶的“枪手”购买群。群里一直有人在哄抬价格,枪手出来分货,每次新品出来50元一次往上加价,到了一定金额才会停止,“枪手会从分货的人马上变成收货的人。”
罗女士坦言,每天都有很多人在“枪手”的带领下积极喊口号,例如“传世好茶选昌世,茶韵天成造雄峰”,紧接着枪手会发大额红包等等,手气好的时候一个红包就能抢到100多元,“现在回想起来,有点像传销。”
群里正在喊口号。受访者供图
入群之后,罗女士一边领红包一边喊口号,等待下一波入局的机会。此刻她还不知道,她即将迎来的是“爆雷”的第五期“昌世雄峰”。
“枪手”在卖茶。受访者供图
11月30日,罗女士看到群里面的枪手一直哄抬价格,一时头脑发热就在群里留言购买了两提,共花费10万6千元,如今回想起当时的场景,罗女士意识到很不对劲,“枪手”给她发了见面的指定地点,全程没有说话,现场快速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罗女士没有拿到任何购买证明。
事件发生后,交易网站的价格下跌严重。图源来自网络
但当时罗女士只觉得好不容易抢到了“宝”,一心一意坐等这一次投资带来的回报。就在第二天,群里的投资者都发现“昌世雄峰”一提的单价一夜之间从5万多元跌到7千元,到最后只有两三千元。听闻此消息的罗女士第一时间并不相信,还在到处焦急询问缘由,直到“枪手”微信再无回复,越来越多的购买过产品的茶商跳出来发言……她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已经进入“套路”了。
一夜崩盘!茶商损失惨重,幕后操手竟是“00后”?
“今年一年都白干了,辛苦钱全部打水漂。”价格暴跌次日,罗女士为了讨回自己辛苦一年攒下的积蓄,加入维权的人群中。“昌世诈骗!还我血汗钱!”从罗女士提供的视频可以清晰地看到,昌世茶叶店内,数十位茶商手举白色横幅高喊口号,整个街道被围得水泄不通。
纠纷现场。受访者供图
随着广州芳村金融茶爆雷事件热度不减,相关人士也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陆续浮出水面。据媒体报道,昌世茶董事长陈世鸿是位“00后”潮汕人,但在公开显示的企业资料里,他却查无此人。根据企查查资料显示,昌世茶的注册资金为500万,公司法人为陈文帆,股东分别为陈文帆(持股60%)和刘嘉豪(40%),二人均没有其他产业。
企查查截图。
“当时陈世鸿就在店里喝茶,雇了一群保镖在楼下拦住茶商,直到警察过来。”罗女士在现场看到很多人愤怒地往前冲,最终都被赶到的警察拦下,愤怒的茶商在原地止不住地高呼“退钱”。
广州市昌世茶茶业有限公司董事长陈世鸿。图源来自网络
罗女士透露,涉及此次纠纷的茶商数量超过500人,已经成为芳村茶叶市场最大规模的投资纠纷,涉事总金额或超过5亿元。
门店门口张贴的告示。读特融媒体记者 葛墨含 摄
读特记者在昌世茶店门口看到,门上贴着两张单子,一张写着此次纠纷的调解地点,一张是昌世茶对此次事件的辟谣声明。据罗女士介绍,此次调解并不面向散客。据介绍,石围塘街道综治信访维稳中心介入进行调解,目前加盟商按2-3折的价格对茶叶进行回收。
加盟商处理点。读特融媒体记者 葛墨含 摄
而由于缺乏“承诺回收约定”及合同等证据,散户的纠纷解决方案尚未出台。
律师:巧妙规避法律红线 底层逻辑就是“庞氏骗局”
读特记者就此事件采访了广东中安律师事务所合伙人、深圳市反信息诈骗协会监事长潘翔。潘翔律师分析,在此次的昌世茶事件中,该公司没有给茶叶商户留下承诺按照升值价格回购的书面证据,巧妙地规避了向茶叶商户承诺按期和按照约定的升值价格回购茶叶的法律红线,导致公安机关作为刑事案件立案困难。商户如果要求作为刑事案件立案的,需要收集指控昌世茶作出上述承诺的相关证人证言、微信聊天记录、会议视频和录音、宣传资料等证据。
12月14日,茶叶二手交易程序已经无法查到昌世茶价格。图源来自网络
潘翔认为,此类纠纷的底层逻辑就是“庞氏骗局”,不法商家采取拆东墙补西墙的方式,用后进入的投资者的资金支付先进入的投资者的部分投资回报,短时间内造成投资有高额盈利的假象,以此吸引更多投资者进入。但资金链总有崩盘的时候,一旦资金池枯竭就形成了多米诺骨牌效应,爆雷是迟早的事。很多投资者其实也清楚不法商家的骗人把戏,但抱着自己不会是最后的接盘侠的侥幸和投机心理,希望自己赚了钱后出局,结果往往是被套牢。
潘翔说,像昌世茶这样将茶叶包装成金融茶的交易,根本没有真实的利润增长点,违背了商品和市场的基本规律,像期货一样炒作茶叶,实则是炒作资金,投资者对此类交易应该有清晰的商业判断和法律认知。按照国务院颁布的《防范和处置非法集资条例》的规定,如果通过法律途径不能追回集资资金的,集资参与人将自行承担损失,不要指望社会和政府能够兜底。
目前,罗女士因证据不足已经立案失败几次,但她没有放弃,现在每天还在焦急地寻找证据,下一步她将和律师一起联合其他散户继续寻找案件突破口。